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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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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

Chapter Text

娜塔莉覺得雷古勒斯有權利聽到這個故事,他有權利了解到,她愚蠢的腦袋裏都想過什麽,她曾做過什麽。娜塔莉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多麽正派的人。有時,她甚至會對舍友們所謂的“高尚”嗤之以鼻。如果對面的人是戴維斯,她想她大概會帶著這個糟糕的故事進入墳墓。

但是雷爾不行。她想對他坦誠。

於是她簡短地講述了這個故事。她對皮皮鬼有陰影時,曾在空教室遇到它,她躲在課桌底下。盧平發現了她,友善地向她演示那個咒語。她註意他,觀察他,讓自己喜歡他,再制造偶遇,然後失敗。然後她決定等一等。然後盧平突然就成了狼人。

雷古勒斯沈默地聽完這個故事。

“我想就到此為止吧,”娜塔莉不敢看他,壁爐裏的篝火開始灼燒她的眼睛,“我想有關他的故事可以結束了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什麽為什麽?”

“為什麽你選擇結束它?”雷古勒斯的嗓子很嘶啞。

“因為我不知道,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他。我可能只是太想出眾了。我…我一直覺得,有一段戀情會很酷,”娜塔莉不留情面地剖開自己,“現在最重要的是,他是個狼人。”

仿佛這樣就可以一錘定音了。

“就算是狼人,但他也算是個很好的人。你知道…他是個級長,對每個人——哪怕是斯萊特林,都很友善…”

“我不在乎了,這不重要了,”娜塔莉突然有點煩躁,“我不會和狼人交往的,我的家族也不會接受一個狼人的。”

雷古勒斯該死的道德感突然作祟了:“Nat,我沒想過…你會這樣想…”

這就有點指責的意味了。娜塔莉從宵禁以來的惱羞成怒撲了過去:“那你可以去找個狼人談戀愛啊。既然你比我更高尚。不是嗎?”

雷古勒斯被激怒了。他一言不發,站起來直接走向男生宿舍,用力地關上門。把譴責無聲地、成功地扇在她的臉上。

只是他沒有。娜塔莉多麽希望他能這樣做,好讓她更痛苦一點,哭得更委屈一點。但是雷古勒斯不會,他習慣於包容她。他包容她古怪的口音,她詭異的想法和她不時冒出來的尖酸。

所以他只是安靜地坐在她旁邊。壁爐裏的木柴快要燃燒殆盡了,發出“呲呲”的小聲響;巨烏賊繞過舷窗,好奇地看著這對十四歲的孩子。

他們僵持了很久。娜塔莉覺得自己的眼淚要兜不住了。木柴終於燒完了,黑暗籠罩了他們。壁爐裏只剩下紅彤彤的炭塊在散發餘熱。

雷古勒斯問了一個問題:“娜塔莉,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?”

她轉過頭。朦朧火光中,她發現他的輪廓早已在望向她了。她問他:“雷古勒斯,你喜歡我嗎?”

眼淚肆無忌憚地落下來。她意識到自己掌握了無聲哭泣的秘訣。

只是她不知道,在他的眼裏,那些眼淚在暗淡的光熱中更耀眼了。它們像一串鉆石嵌在她高傲的面龐。

“是的,Nat。我喜歡你,很喜歡你。”

他在黑暗中猶豫了一下,然後接近她,吻了一下她右臉頰的淚痕。然後他牽過她,帶著她走到女生宿舍的樓梯口。

“對不起…”她覺得自己應該道歉,為了那個該死的狼人笑話。

他放開她:“我們明天再說,好嗎?”

她點點頭,走上樓梯後對他道了一聲晚安。他看著她關上大門。雷古勒斯嘆了口氣,向梅林許願明天可以是新的一天。

第二天是周一,雷古勒斯帶著娜塔莉翹了神奇動物保護課。他們沒有去禮堂吃早飯,就一路向西北方向走,繞過天文塔,再沿著長長的小徑走到魁地奇球場。

他們在球場的陰面找了兩個觀眾座椅,並排坐下,雷古勒斯遞給娜塔莉一個包好的三明治。

娜塔莉沒有打開它。她覺得自己的胃已經消失了。夏日的微風吹過,把修剪整齊的草地掀起層層波瀾。

她清了清嗓子,看著他說:“雷古勒斯,我很抱歉。我昨天情緒不好。如果那些有關狼人的話傷害到了你,我真心希望我可以把它收回去。”

“沒關系的,娜塔莉,”雷古勒斯註意到她的眼睛還是有點腫,“忘了這件事吧。我也欠你一個道歉。我太理想主義了。我後來想:如果我遇到這種情況,我也會退縮的。”

他們無聲地對彼此微笑。

“還有就是,”娜塔莉覺得有點難以啟齒,“我想…我可能需要一段時間冷靜一下。你能明白嗎?”

雷古勒斯想她大概在說昨晚那個吻。他安慰她:“當然,Nat。我也希望我們能靜一靜。我們還會是朋友,不是嗎?”

“當然,”娜塔莉發現他們的肩膀靠在了一塊,“你覺得今天凱特爾伯恩教授會講什麽?”

雷古勒斯向座位後仰:“管他呢。估計是嗅嗅或者貓貍子…”

然後他們聊著被翹掉的課,魁地奇和學校裏的流言蜚語,甚至還猜測盧平每個月是怎麽變身的。娜塔莉望著湛藍的天空,兩朵雪糕狀的白雲像被曬化了似地流淌。她突然覺得自己要餓死了。她點頭聽著雷古勒斯的話,順便拆開了手裏的三明治。

四年級剩下的時間過得飛快。當娜塔莉回到紐約時,還在放畫片似地回味餘韻。不出意料但不合心意地,斯萊特林在魁地奇決賽輸給了格蘭芬多——但雷古勒斯的表現依舊出色;長達三天的考試一眨眼就結束;而成績單在他們登上特快前就被發到手裏。

現下她不然被媽媽指揮地團團轉——因為她的二哥阿納托利要舉行婚禮了,不然就不厭其煩地和夏洛特·蔻班(哥哥的未婚妻)反覆排練婚禮流程。

在阿納托利婚禮的前一天,娜塔莉終於可以摸到父親的書房,把自己蜷縮在巨大的躺椅上看閑書。

書房裏裝著一扇巨大的玻璃窗。紐約的夕陽與英國不同。就像娜塔莉最喜歡的溏心蛋蛋黃,它濃郁而明艷地鋪滿整個天空。麻瓜的摩天大樓是黑色的剪影,無聲預言了這個燦爛城市的未來。

書房門被敲了三聲。

“請進。”

她的大哥亞歷山大推門而入:“原來你在這裏,Натали(娜塔莉)。快準備一下,我們要出門了。”

娜塔莉以為她又要幹活了:“又怎麽啦?”

“阿納托利的單身夜。”大哥沖她擠眼睛。

娜塔莉從躺椅上一躍而起。亞歷山大在她後面叮囑:“記得穿麻瓜的衣服。”

她從母親的衣櫃裏找到一件暗紅色的連衣裙,裙傘下縫著數層蕾絲內襯。她換好衣服,找了一雙棕色的瑪麗珍。然後在鏡子前猶豫了三秒,描了下眉毛就準備出發了。

她趕到會客廳時,發現大哥,嫂子和二哥都在等她。阿納托利驕傲地看著她,彎起胳膊:“我可以嗎,пинап гёл?(迷人的姑娘)”娜塔莉的手臂跨過他的,他們跟在亞歷山大夫婦後面出門,把媽媽的叮囑(“別帶你們妹妹去喝酒”)拋在了身後。

他們一前一後走在人行道上。血一樣的殘陽鋪滿這個城市。

“我們要去哪裏?”娜塔莉迎著橙色的陽光問阿納托利。

“你的最愛,一家格魯吉亞菜餐館。”

這的確是娜塔莉的最愛。當他們住在聖彼得堡時,她最期待的事情,就是被哥哥們偷偷帶去麻瓜的格魯吉亞餐館。他們只敢選最不起眼的小酒館。娜塔莉坐在木桌子前,看亞歷山大在麻瓜眼皮子底下變魔法,用母親看不上的“異域小吃”填飽肚子。現在她的回憶裏還充斥著餐館裏覆雜的香料味,煙酒味和俄語爭論聲。

紐約的這家也不例外。一嘗到鐵鍋烤肉和炸魚餅,她就猜它家廚師必然是格魯吉亞人。簡陋的小餐館擠滿深目高筆的斯拉夫人。他們窸窸窣窣的卷舌音不絕於耳。

娜塔莉不記得他們待了多久。兩位哥哥喝了一輪又一輪。她的大嫂,一個豐滿的俄羅斯姑娘,溫柔地看著他們。娜塔莉透過餐館油膩膩的臟玻璃,看著天色一點點變黑,大樓點亮一個個格子間。她趁人不備,端起哥哥的馬提尼喝了一大口。

блядь(操) ,這酒真辣。她的生理性眼淚都被刺激出來了。

這個餐館最美國味的一點,就是它的角落裏有一塊木地板舞臺。三流藝人在那裏吟詩,講笑話或者唱歌。有時因為調配不當,臺上沒人演出。

趁沒人註意他們時,亞歷山大對牙簽盒施了變形咒。不起眼的小盒子在桌子底下變成了手風琴。他提著手風琴,牽著大嫂來到小舞臺上。娜塔莉差點忘了,大嫂似乎對唱歌相當在行。

亞歷山大站在暗處,他的妻子不用話筒就開唱了。手風琴獨特的音調驚醒了餐館。曲子哀而不傷,就像俄羅斯夏季沙沙的樹葉風聲。

Не слышны в саду даже шорохи.

深夜花園裏四處靜悄悄,

Все здесь замерло до утра.

只有風兒在輕輕唱,

Если б знали вы, как мне дороги,

夜色多麽好 心兒多爽朗,

Подмосковные вечера.

在這迷人的晚上,

Если б знали вы, как мне дороги,

夜色多麽好 心兒多爽朗,

Подмосковные вечера.

在這迷人的晚上。

娜塔莉輕輕跟著唱了起來。

А рассвет уже все заметнее.

長夜快過去天色蒙蒙亮,

Так, пожалуйста, будь добра,

衷心祝福你好姑娘,

Не забудь и ты эти летние,

但願從今後 你我永不忘,

Подмосковные вечера.

莫斯科郊外的晚上,

Не забудь и ты эти летние,

但願從今後 你我永不忘,

Подмосковные вечера.

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。

一曲終了,萬籟俱寂。

亞歷山大似乎停頓了一會。他換了一首歌。前奏一響,娜塔莉就認出來了。這是一首歡快的俄羅斯民歌。不少麻瓜都喜歡借著這段音樂起舞。餐館裏漸漸響起有節奏的拍手聲。

門口的卡座前,有一對情侶手挽手跳起來了。一時間口哨聲此起彼伏。

阿納托利拉過她,擺起標準的華爾茲舞姿。起先他們規矩地用舞步畫著圈。但加入歌曲的人越來越多。娜塔莉好像看到幾個男人舉起酒杯,紅著脖子不成調地唱出歌詞。

樂曲的節奏越來越快。她抱緊阿納托利的脖子,他托起她的肩膀在原地轉圈。口哨被吹得更起勁了。娜塔莉四周混合成暗紅與明黃的色塊。她感覺自己的裙擺就像薔薇層層綻開的雪白花瓣。阿納托利暢快的大笑爆炸在她耳邊,餐館裏的喧鬧簡直要掀翻屋頂。

雖然快樂短暫,但比起悲傷,他們更需要它。

單身夜的最後簡直是一片狼籍。醉得半夢半醒的阿納托利被亞歷山大夫婦架著向前走(他們在麻瓜街區不敢使用漂浮咒)。娜塔莉跟在他們身後。路旁的美式餐廳掛著鮮艷的霓虹燈,鮮紅色的燈光穿過空氣混合交織,又被灰塵攪得粉碎。像一層粉狀雜質組成的霧氣。

他們穿過一片粉紅色的迷霧,踩著自己短短的暗色影子。娜塔莉感到一股強烈的鄉愁湧向她的器官。她想念俄羅斯。想念綿延的烏拉爾山脈,想念冰雪天刺骨的冷意,想念沃佳諾夫莊園裏,散發著針葉林氣息的河水,以及她舌尖上那滴刺痛的伏特加。

娜塔莉望向前邊的三個身影。她和他們已經沒有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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